倦鸟归林

Chapter 01

“今天要教大家做的是水煮肉片，水煮肉片是川菜的一种传统菜式，几乎四川家家户户都会做。”映入眼帘的是一份份切好的食材，码在精致的玻璃碗中。男生清冷磁性的声音顺着手机屏幕传递到每个观众耳中。

准时蹲守直播的粉丝正在疯狂刷弹幕:

“我超爱水煮肉片的！！！”

“我们缺的不是厨艺，是小易老师您QAQ……”

“我已经准备好外卖了~”

也有眼尖的粉丝发现易烊千玺换了料理台:

“小易老师您搬家了吗？”

……

被称作小易老师的男生轻笑:“来朋友家住一段时间。”

粉丝的八卦之心溢于言表:

“什么朋友？男朋友还是女朋友？！”

“老公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！！！！”

“快把朋友拉出来溜溜~~~”

……

易烊千玺无奈，“只是普通朋友，不要瞎猜。”

弹幕一片和谐:

“那请问您还需要普通朋友吗？”

“小易老师需要能吃能睡的助理吗……”

“陪吃陪睡我都可以的！”

……

易烊千玺显然对开场的调戏已经见怪不怪，将手机固定在一旁，认真调试好镜头，开始今日份直播。

水煮肉片的特色是“麻、辣、鲜、烫”，吃时肉嫩菜鲜，汤红油亮，麻辣味浓，最宜下饭，为冬季家常美食之一。

需要准备的食材很多，易烊千玺指着玻璃碗一一介绍：“从左到右依次是猪里脊肉、白菜、鸡蛋、姜、大葱、干辣椒、花椒、胡椒，再就是酱油、料酒、鸡精、盐，还有香油、大蒜、豆瓣酱、淀粉和植物油。”

他的手指骨节修长，手背有隐隐的青筋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指甲盖露出微微的粉色，一双手煞是好看。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紧不慢的京腔，几个字顿一下，咬字清晰。

因为要直播，里脊肉已经事先切成薄片，洗好的白菜撕成叶片，辣椒和葱白都切成小段，葱叶切末，大蒜捣成蒜泥，全部放在一旁备用。

“第一步是将里脊肉切成薄片，一定要薄，太厚容易煮不熟，影响口感。”

易烊千玺端过肉片，撒入少量食盐，左手握住鸡蛋在碗沿磕开一条缝，让蛋清流出，蛋黄准确卡在鸡蛋里。又加了淀粉、料酒和鸡精，把切好的肉片抓匀，放在一旁。解释道，“肉片这样腌一下会更鲜嫩可口。调料的话，可以按个人情况酌情添加。”

易烊千玺没戴手套，跑到一旁洗干净手，指腹有些红润。“植物油大概需要35ml，烧到六成热，”说完倒入花椒、干辣椒慢火炸，等辣椒呈金黄色捞出。然后，将辣椒、花椒切成细末，红通通的看起来就很辣很下饭。

底油留在锅中，再次加热之后爆炒白菜，先放入菜帮再放入菜叶，“要用大火翻炒，直到菜塌秧出水为止。”易烊千玺将炒好的白菜放在深碗中垫底，炒出的汁水倒掉。

“锅里要重新加底油，这次要多一点，大概75ml左右。”等油稍热，易烊千玺往锅里倒入半勺豆瓣酱，用中火滑炒，依次加入葱片、姜末、蒜片，炒半分钟，将豆瓣酱炒出红油来，之后再将清水、酱油、胡椒粉、料酒、鸡精等调料放入，搅拌均匀。

随即将里脊肉一片一片地放入锅中烫熟，把肉片和汤汁一起倒入铺好白菜的大碗中。晶莹剔透、嫩绿加莹白的白菜叶，共同点缀着肉片，诱人十足。将剁碎的炸好的干辣椒、花椒末撒上，蒜末葱花也均匀撒在肉片上。

剩余的植物油和着香油烧开，烧至9成热，待油开始冒大烟，浇在盘中花椒辣椒面上，让热油把干辣椒、花椒粉、肉片再炸一下，炝出蒜末的香味。滋滋的油炸声响了很久才熄下去，随即屋内麻、辣、浓香四溢。

“这个声音听着很爽，”镜头拍不到易烊千玺的脸，听声音是含着笑意的，“美味的水煮肉片就做好啦。”

“唔，很香。”易烊千玺夹了一筷子试了试，声音有些含糊。干辣椒段和花椒炸得棕红脆香，剁碎以后撒在肉片上，不仅卖相十足十的好，吃起来也是焦香满口，十分有味。

“好想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
“呜呜呜呜小易老师你放毒！”

“我已经开始疯狂流口水了！”

“妈妈问我为什么对着手机流口水……”

守在直播前的粉丝们早已留着口水望穿屏幕，在弹幕里哀嚎，恨不得直接飞到到易烊千玺身边，与他一同享用美食。

易烊千玺最后挑了几个问题回复，随后关掉直播，伸了个懒腰。

“好香。” 厨房门口有个人已经倚了很久。

“王先生，要吃吗？” 易烊千玺摘掉围裙，端着水煮肉片转身，越过门口的人，把它放到餐桌上。

“王先生这个称呼太生疏了。”王俊凯跟在他身后嘟囔。

 “直呼名字很不礼貌，”易烊千玺转身去端米饭，声音遥遥传过来，“叫凯哥又很像黑社会。”

“你可以叫我小凯，或者哥。” 接过易烊千玺递来的饭碗，王俊凯结束了这个探讨。

“行。” 易烊千玺毫无异议。

王俊凯夹了一片肉，鼻子轻嗅了一下，缓慢地放进嘴里咀嚼。

“吃不下去的话不要勉强。”易烊千玺安慰他。

“味道很好，” 味蕾被辣味熏开，王俊凯只觉得胃里重新涌现饥肠辘辘的感觉，又夹了一片，笑着说，“我妈以前喜欢做给我吃。”
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得厌食症吗？”易烊千玺看着他。要想治愈，总得对症下药才是。

“看到一些恶心的事。”王俊凯夹菜的手顿住，眉心拧成了疙瘩，脸色开始发白。

“抱歉，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，” 易烊千玺显然没预料到王俊凯反应这么大，“你可以选择不说的。”

“不是不想说，”王俊凯搅弄着碗里的白饭，苍白稍褪了一点，“只是不想更多的人被恶心到。”

“我抵抗力可是很强的。” 易烊千玺半开玩笑道。

王俊凯笑了。 

易烊千玺是三天前接到王俊凯助理打来的电话。那时他刚结束了直播。

“您好，是易烊千玺先生吗？”是个很沉稳的男声。

“我是易烊千玺，请问您是？”易烊千玺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投的简历。

“我姓刘，是XL网络直播部门的主管助理，您前几天给我们投了简历。”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，“是这样的，我们部门的主管得了轻微厌食症，看了你的直播后破天荒有了食欲，虽然效果甚微，但总归比以前吃得多了。”

易烊千玺迷糊了: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我们主管想邀请你过来签约。”刘助理道，“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，希望您能同意。”

“您讲。”

“主管想聘您当私人厨师，工资按营养师市价结算。一个月就好，不妨碍直播，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他的厌食症。”

易烊千玺这下真的懵了:“私人厨师？”

“拒绝也没关系，主管不会给您穿小鞋的。”对方开玩笑道。

“他的厌食症很严重吗？”易烊千玺问。

“是轻微症状，但是已经影响到生活和工作了，主管整个人瘦了一圈。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导致，药物治疗并不作效。”刘助理的言语里含着担忧。

“嗯……可以面谈吗？”隔着电话，易烊千玺不免有些担心真假。

“可以，如果您有意向的话，周六下午三点，XL大楼会客厅面谈。”

“好，谢谢。”

他直播没怎么露过脸，对方主管因为声音和厨艺就想潜规则他的几率应该很小。易烊千玺滑稽地想。

面试的过程很顺利，对方主管很年轻，眉眼精致，不输当下的主播艺人。大抵是最近轻微厌食，一米八多的个子显得比常人略瘦削。

“你好，我是网络直播部门主管王俊凯。”

易烊千玺和他握手，“您好，我是易烊千玺。”

王俊凯的手有点偏凉，只有掌心微热，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，浑身上下一丝不苟。易烊千玺偷偷腹诽，该不会是处女座吧？

易烊千玺对薪酬没有太大的要求，只希望签约后不要约束他的自由。他一直对自由极其看中，总感觉失了自由比失了命还要痛苦。之前倒也是用XL直播，只不过未签约状态总有些不便，恰逢大学实习期，才打算和总部谈一谈签约的问题。

如果签约会限制他的自由，那易烊千玺肯定宁死不屈。好在主管这边提出的条款并没有太大的问题。

至于私人厨师的事，易烊千玺打算委婉地拒绝。

“看到你的直播是个偶然，”王俊凯把签好的文件交给助理，换了个微微放松的姿势和易烊千玺聊，“你的镜头视觉效果很棒，让看的人忍不住饥肠辘辘。”

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下意识摩挲了两下西装裤，王俊凯说，“那一瞬间突然觉得，想吃一顿这样的菜。”

阳光很好。

透过玻璃窗撒在众人身上，易烊千玺看到王俊凯细密的睫毛，浅浅投在脸上的阴影，让人陡生一种保护欲。

鬼使神差。

易烊千玺答应了。

这时他并不知道，不久以后的自己会怎样深刻地反省这个严重的认知错误。

王俊凯家很宽敞，三室两卫两厅，装修风格内敛，主要是黑白两色。

易烊千玺提着行李箱，住进了客房。王俊凯倚在门口看他收拾，在他拿出一只小狮子玩偶后忍不住挑了挑眉，想起易烊千玺简历上写着大三，二十岁。

果然还是小朋友。

易烊千玺背对着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，认认真真收拾好了衣物，起身听王俊凯介绍房间。

“卫生间是正对着门口的这个，厨房里东西很齐全，里面的都可以用，不过进书房和我的卧室要先敲门。”王俊凯倒没有规定很多，也不像有洁癖的样子，“我其实有些强迫症，所以家里不能很乱。对你来说有困难吗？”

易烊千玺摇摇头，“我都可以的。”

王俊凯放下心来。

两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相处，王俊凯上班时间朝九晚五，易烊千玺学校里的课也不多，基本处于结束期，只礼貌性一周去两三次。

早饭很简单，王俊凯每日在一个固定的早餐铺购买。易烊千玺大部分时间是赖床的，醒来能看到王俊凯留在桌上的保温桶，里面是另一份早餐。

易烊千玺唯一一次有课起得早，和王俊凯吃早餐，发现他吃很少，堪堪能供应身体每日必需的能量，像是为了不让身体垮掉才硬塞进嘴里。

实际上的确是。

中午王俊凯不回来，易烊千玺自己解决，只有晚饭是易烊千玺做给王俊凯的，王俊凯的食量也会比早上大一点，但依旧比易烊千玺少很多。

这样看来私人厨师的工作很是轻松。

米虫的生活没过两三天，易烊千玺面皮薄得受不住了，一边吃早餐一边沉重思索，除了每天做晚饭，是不是该做点其他的，才能对得起自己五位数的工资。

要不然也太像被金主包养的小情人了。

王俊凯开完会，收到易烊千玺发来的消息:

“中午想吃什么，我刚好有空，可以去公司给你送饭。”

思索片刻，他回复，“想吃辣的。”

易烊千玺回了一个“ok”的表情。

考虑到太辣太腥王俊凯的胃都不适应，午饭易烊千玺做了简单的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，既辣得开胃，味道又不会太过，妥妥的家常菜。

XL写字楼工作条件很好，员工办公区很宽敞。王俊凯办公室在六楼，配有一个休息室，刘助理接到前台电话，领着易烊千玺到了办公室门口。

“还没下班吗？”易烊千玺提着保温桶问。

“还有五分钟。”王俊凯看了一眼表，起身接过易烊千玺手中的保温桶。

“我没敢做太辣的，怕你的胃受不了。”易烊千玺帮忙把保温桶打开，他做的菜比一般人都要好看，第一眼看上去十分鲜亮，香味儿也大，怕半路撒掉裹了保鲜膜，装盘漂亮得像艺术品。

“这两样就很好。”王俊凯弯唇，带易烊千玺去休息室吃午餐。

那天中午王俊凯吃得比平时多些。

生活很平常地进行。

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天。

初夏的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。

易烊千玺最后一节有课，提前和王俊凯打了招呼，晚上回去会晚一点。

窗外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，而后雨声渐大，天空呈乌云压顶之势。易烊千玺皱起眉头暗道一声糟糕，今天忘记看天气预报，出门时候晴空万里，没带伞。

易烊千玺偷偷拍了一张昏暗的天空，发微博:

“上课没带伞，要淋着回去了。”

评论清一色求地址来送伞。

微信蹦出新消息，是王俊凯。

“我去接你。”

易烊千玺有些被抓包的尴尬，现在的部门主管已经清闲到随时刷微博玩了吗？

王俊凯来的时候易烊千玺还未下课，雨也小了些，他索性打着伞在学校里闲逛，凭借美色问路，毫不费力找到了易烊千玺教室。

易烊千玺下课后出了教室，王俊凯正站在走廊里，仰头看墙上的名人简介。

大约是觉得穿西装太过引人注目，王俊凯换了一身休闲装，即使戴着口罩，气质也很引人注目。正值放学时间，来往有不少女孩看着他窃窃私语。

“走吧。”易烊千玺走近他。

王俊凯点头。

教室楼层有点高，电梯前等了很多人，易烊千玺拉着王俊凯手腕顺利挤进了第二趟。

狭小的空间因为人多，显得更加狭小，两个人被挤到了最角落。

王俊凯一手提着伞，一手撑着电梯壁，恰好将易烊千玺困在怀里。

背后有人动了动，他不得已靠易烊千玺更近。

再低头就能亲到了。

王俊凯不是第一次发现易烊千玺生得好看了，却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。近得可以看清根根挺立的睫毛，藏在刘海下的眉心小痣。

鼻梁上也有一颗痣。

王俊凯低着头，不经意将对方眼里的仓惶羞涩看了个透彻。

他发觉自己竟然微微开心。

这个距离有点近了。

易烊千玺不安地抿了抿唇。

王俊凯靠近的姿势是慵懒的，微侧着头，呼吸困在口罩里，留一双惑人的眼睛，沉默又强势地剥夺角落的氧气。

后背抵着冷冰冰的电梯壁，易烊千玺垂着眼睫，目测自己鼻尖到王俊凯耳垂的距离，大概只有不到半个拳头。思绪像一锅煮开了的粥，咕嘟咕嘟，烫到指尖发痛。

他大概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缺氧的滋味。

王俊凯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，带点青草香的涩，又掺杂杜松子酒的甜，混合着充满压迫感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，充斥整个鼻腔。

易烊千玺脑子里开始胡乱猜测香水牌子。

“叮。”电梯门开了。

雨又下了起来。

王俊凯只带了一把伞，手臂揽着易烊千玺肩膀往里带，提防他被雨淋湿。易烊千玺没什么动静，不算很长的路程里一言不发。他只觉得王俊凯的手掌忽然变得很热，顺着肩膀烫到了他的心尖。

路灯投射出明灭的光，砸在水洼里，连心都痒了起来。

王俊凯发动了车。

“晚上想吃什么？”易烊千玺伸出手摸了摸车窗玻璃，凉的。

“想吃麻辣小龙虾。”车子正好驶过校门口的龙虾店，红色的荧光牌在傍晚并不明亮，门口排起了长龙。王俊凯心中一动，脱口而出。他已经摘下了口罩，两颊比初见时圆润了些许，易烊千玺禁不住猜想他小时候大概是婴儿肥。

“冰箱里好像没有小龙虾，”易烊千玺想了下，“外卖不卫生，一会儿去超市买了自己做吧。”

“很麻烦吗？”王俊凯只是一时兴起，其实吃什么他都无所谓，“换其他的也可以。”

“不麻烦，只是不能太辣，你的胃会受不了。”易烊千玺诚实补充。

“麻辣小龙虾不辣，简直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。”王俊凯幽幽叹了口气，开始怀念年少能吃的自己。

易烊千玺心想王俊凯果然还是重庆人，无辣不欢。

“那给你做小龙虾盖面，正好把辣味压一压。”

这个点超市人有点多，幸而他们要买的东西并不多，王俊凯拿着两盒小龙虾虾尾，陪易烊千玺在酒水区拎了两听啤酒。

结账的队伍很长，两人一边排队，一边聊天。快要到他们的时候王俊凯才想起来家里没有面条，无奈地和易烊千玺说了一声，独自去挑面条。

结完账，易烊千玺提着塑料袋，忧心忡忡地在收银台附近徘徊，其实他一直觉得王俊凯是生活白痴，对他能不能挑到合适的面条表示怀疑。

出乎意料，王俊凯回来的很快，买的面条也属于筋道型手擀面。

王俊凯没察觉他的脑内风暴，只觉得易烊千玺提着东西绕圈圈，看到自己后眼睛一亮的样子，像极了等爸爸妈妈的小朋友。

小朋友浑然不知雇主突然间对他充满了父爱。

回到公寓已经快要六点，易烊千玺洗干净手，准备做饭，心血来潮让王俊凯帮他拍了几张照片。王俊凯做饭的参与度一直很低，平时下班回到家，易烊千玺的晚饭就做好了，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。

这次他倒是好好地打了个下手。易烊千玺有些讶异王俊凯切菜的熟练度，王俊凯心情颇好:“川渝男人哪有不会做饭的。”

易烊千玺心想，那你找我来是干嘛的，潜规则吗？

其实潜规则，也不是不行。

他突然又红了耳朵。